唐浚生走在前頭，見岑晚跟上來了，心裏一陣高興。

他想找個咖啡廳跟他聊一聊，路過一間店，見裏頭的人太多，人多眼雜的根本沒法說話。

他走了半天，也沒找到個合適的地方，見路邊有個衛生間，幹脆抓起岑晚的手，把他拽了進去。

這裏位置偏僻，好像很久都沒人來過。唐浚生把岑晚推在墻上，低頭看著他，直截了當道：“我跟你道歉。”

岑晚：“……”

他就知道唐浚生帥不過三秒。唐浚生說：“之前是我狀態不好，對你亂發脾氣，還冤枉了你。麥崢的事我不該怪到你頭上來，小劉說視頻證據是你幫我找的，我對不起你。”

岑晚沒說話，唐浚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，說：“之前那一百五十萬是你給我打的吧？那錢我沒動，都在這上面，密碼是六個一。”

他想把卡給岑晚，被推了回來。岑晚說：“送給你了，就當分手費。”

唐浚生的神色一瞬間有些扭曲，輕聲說：“你別這樣，我真的很後悔，你就原諒我吧。”

岑晚冷笑了一聲，神情裏帶著不屑，又有些難過。

小劉不放心，跟著他們過來了。他見兩人在廁所裏說話，便自覺地等在外頭，幫他們望風。

岑晚說：“你親口說過的話，怎麽能說不算就不算了呢？既然要分手，那就幹脆一點，別再糾纏我了。”

唐浚生覺得自己對不起他，被他罵幾句，讓他消了氣說不定就好了。他任岑晚冷嘲熱諷，打定了主意不還口。

岑晚明白他的心思，說：“你以為挨幾句罵就抵得過去了？當初你對我棄如敝履，根本不聽我解釋，現在又何必來找我道歉呢？”

唐浚生道：“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在後悔，沒有你我真的很難受……”

岑晚截口道：“這些都跟我沒關系，咱們之間已經完了。”

他說著一把推開唐浚生，轉身出了衛生間。小劉連忙跟上去，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唐浚生。唐浚生看著他的背影，一臉難過的表情。小劉嘆了口氣，緊趕幾步追著岑晚走了。

岑晚帶人上了飛機，他坐在椅子上一直沈默著，臉色很不好看。

小劉說：“哥你要喝水嗎？”

岑晚沒理他，小劉安靜了片刻，小心翼翼地說：“都過了這麽久了，不能原諒他嗎？”

岑晚道：“不能。”

小劉道：“為什麽啊？”

岑晚沈思了片刻，冷淡地說：“他說的對，我跟他不是一路人，跟他在一起太累了。我向來隨心所欲，沒辦法永遠為他無聊的自尊心考慮。他受不了我，我也沒辦法適應他，還是分開的好。”

小劉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，卻畢竟替他們感到惋惜。他說：“我覺得生哥人挺好的，你們倆就算做不成情侶，起碼也能當朋友吧？”

岑晚道：“幹嘛非跟他做朋友？天底下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，不缺他一個。”

小劉道：“喜歡你的人雖然多，但你看上的不就只有這一個嗎？”

岑晚瞥了他一眼，小劉意識到自己話太多了。

岑晚耷拉下眼皮，不說話了，心想：“是不一樣……真正愛過的人沒辦法做朋友。再見到就會想起從前的事，一遍遍回憶痛苦，就像在傷口上撒鹽。”

唐浚生白忙活了一場，眼睜睜地看著岑晚走了，心裏特別難受。

失去的感覺大寫加粗地懸在他的心上，讓他無法忽視，沒有逃避的地方。他開始意識到，他們的感情是真的割裂開了。

他心酸的厲害，開始想哭了。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，出來堵在檢票口前面，想再看他一眼。岑晚從他面前擦肩而過，一眼也不看他。唐浚生看著他冷漠的側臉，心上仿佛被插了一刀。他不能怪岑晚絕情，當初他對岑晚有多狠，如今都要自食其果。

唐浚生轉過頭去，抹了一把臉，淚水落在掌心，溫度滾燙。

不是所有的幡然悔悟都能獲得原諒，沒有誰有義務在原地等另一個人回頭。他如今所經歷的，只不過是在自作自受罷了。

五點鐘，他上了去米蘭的飛機，次日到了酒店。蘇子和等人已經入住了，唐浚生在酒店休息了一天，情緒不太高。蘇子和道：“和好了嗎？”

唐浚生搖了搖頭，蘇子和不知道他這個搖頭是革命尚未成功，仍需繼續努力的意思，還是徹底沒戲了。他一個局外人也不好問太多，但就他觀察的情況來看，應該是後者。

他默默地對唐浚生產生了同情心，盡量照顧著他的情緒。正好這次出來旅行拍照，就當散心了。

半個月後，唐浚生回了國。之前瀚海國際拍的《江東雙璧》終於要上映了。瀚海那邊聯系蘇葉，讓唐浚生下周去站臺宣傳電影。唐浚生得知了這個消息，知道有機會跟岑晚再見面了，心情頓時如同死灰覆燃，十分激動。

蘇葉道：“你有空吧？”

唐浚生說：“有！”

蘇葉笑了，說：“怎麽這麽積極？”

唐浚生說：“壓了好久的作品終於要上映了，我能不激動嗎？”

蘇葉說：“行，下周先在北京開個記者發布會，然後跟著劇組全國跑一圈。”

唐浚生答應了。瀚海這邊，岑舫跟兒子說了電影宣傳的事，讓他配合一下。沒想到岑晚聽了就把眉頭皺起來了，說：“我不想去。”

岑舫奇怪地看著他，說：“為什麽？”

岑晚道：“沒有原因，就是最近累，不想動彈。”

岑舫見他狀態還可以，說：“年紀輕輕的，覺得累就是缺乏運動，出去活動活動就好了。”

岑晚心煩了，說：“反正我不想去。”

岑舫說：“你是男主角，你不去宣傳個屁啊？”

岑晚執拗地說：“我就是不想去，那麽多人亂糟糟的，合不來。”

岑舫意識到有問題了，說：“怎麽回事，跟誰不對付……你又跟唐浚生吵架了吧？”

岑晚知道瞞不過他爸，說：“不是吵架，就是不想見他。”

岑舫聽說他倆鬧掰了，還挺高興的，說：“忍著吧。商業合作嘛，總得跟討厭的人打交道。”

岑晚還想推脫，他爸已經把臉沈下來了，說：“你是藝人，要服從公司的安排，就這麽定了。”

岑晚沒辦法，只好走了。

周一，唐浚生趕到了北京，跟劇組的成員一起參加《江東雙璧》的宣傳。麥導最近在家修身養性，於是制片人岑舫代替他講了幾句話，然後就把場面交給了年輕人。

唐浚生想挨著岑晚站，岑晚看了他一眼，態度十分冷漠。唐浚生有些尷尬，岑晚轉身去了舞臺的另外一端，跟他涇渭分明地站成了兩個陣營。

剛才唐浚生在臺下試圖跟岑晚打招呼，岑晚就對他視而不見。這會兒的冷漠更是直截了當，簡直讓他下不來臺。記者們敏銳地覺察到了兩個男主角之間僵硬的氣氛，有人說：“站的那麽遠幹什麽？吵架了嗎？”

臺下一陣笑，唐浚生也勉強笑了笑，有點敷衍。岑晚則是一臉無聊地看天，他爸在臺下清了清喉嚨，示意兒子態度認真一點。

岑晚只得站好了，準備接受訪問。

臺上有兩個男主演，然後是大小喬和其他的幾個角色。記者們對英雄美人的佳話都挺感興趣的，想挖掘點戲外演員之間的火花。有人問大喬：“聽說你是岑晚小兩屆的師妹，也是他的迷妹，能跟岑晚合作有什麽感想？”

大喬看了岑晚一眼，臉色微紅，顯得很不好意思。她說：“師哥挺帥的，演這個戲是我跟他第一次接觸，感覺真人特別好看。”

她眼睛亮閃閃的，似乎發自內心崇拜他。岑晚客氣地笑了一下，說：“過獎了。”

記者說：“拍戲的時候有讓你印象深刻的片段嗎？”

大喬想了想，說：“就是他來太守府上相親，我給他斟茶，他看了我一眼……”

迷妹的表情管理逐漸下線，開始笑道：“我當時腦子一懵，差點把水倒他手上，幸虧後頭沒詞兒，要不然全忘光了哈哈哈哈哈。”

記者能理解那種追星成功的喜悅，都會意地笑了。有人對岑晚說：“迷妹這麽崇拜你，師哥有什麽表示沒有啊？”

岑晚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，嗯了一聲，腦袋上浮現好幾個問號。大喬怕他尷尬，於是伸出手去，想跟偶像握一下手。小劉在臺下提醒道：“他們讓你表示一下。”

岑晚這回聽見了，握住了大喬的手，直接擁抱了她一下。

下頭的記者們登時喔地起哄了，閃光燈一陣狂閃。女孩兒的臉都紅透了，頗有種現場撮合情侶的氣氛。

岑晚倒是挺平靜，宣傳新片就怕沒人關註，炒個CP什麽的都是常事。

唐浚生站在旁邊，一陣淒風吹過，滿臉單身狗被塞糧的悲催模樣。有記者同情地問唐浚生：“你現在是單身了，考慮過談女朋友的事嗎？”

唐浚生下意識看了岑晚一眼，說：“沒有，就是……想先把工作做好。”

記者不能饒了他，又說：“今天現場這麽多美女，你想不想要個微信？”

唐浚生覺得太尷尬了，好像過年被催婚一樣。他裝傻道：“啊，什麽微信？”

對方以為他沒聽清楚，又說了一遍：“你想要哪個美女的微信？”

唐浚生躲不過去了，於是發揮魅力笑了一下，說：“你的。”

記者沒想到調戲不成反被調戲了，還是個男記者，登時臉色通紅。周圍的人一片哄笑，覺得他情商還挺高的。

眾人答了幾個問題，這時候有人問岑晚：“你覺得你是明星還是演員？”

岑晚向來被人當成流量花瓶，今天被問這個問題，對方好像要故意戳他痛點似的。他躊躇了一下，沒什麽興趣哄他們開心，冷淡地說：“隨便，大家覺得我是什麽，我就是什麽。”

他本來就臉色不好看，這麽一說，氣溫仿佛驟然往下降了十度。

唐浚生接過話筒，解圍地說：“這個問題我們倆討論過，覺得這兩個身份不沖突。進組拍戲的時候是演員，出席活動的時候是明星。兩者都是我們的職責，都要用心做好。”

他的回答很得體，緩解了現場的尷尬。眾人便把剛才僵硬的場面拋到九霄雲外去了，重拾起了虛假而其樂融融的氣氛。問題答完了，主持人又安排幾位主創做了幾個游戲，發布會便順利完成了。

發布會結束之後，岑晚便在保鏢的保護下快步出了門乘車走了，不給任何人留搭話的機會。唐浚生也沒去追，他坐在化妝室裏發呆。蘇子和過來道：“還不走？”

唐浚生玩著手機，說：“等記者都走了再說吧。”

蘇子和扯了個凳子坐在他對面，讚賞地說：“最近越來越會說話了，不再是以前那個楞頭青了。”

唐浚生自嘲地咧嘴，說：“被金錢腐蝕了，有什麽好的，整天言不由衷。”

蘇子和便笑了，打開個音樂軟件，找到了他從前唱的搖滾黑天，點擊播放。手機裏傳來了一陣歇斯底裏的嚎叫：“打破漫漫長夜，我要撕裂！撕裂！撕裂！嗷——”

唐浚生：“……”

蘇子和說：“那時候唱的多好啊，現在還記得詞兒嗎？”

唐浚生把手機奪過去，給他關了。蘇子和笑得前仰後合，說：“幹什麽，真正的勇士要敢於面對鮮血淋漓的黑歷史，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？”

唐浚生面無表情地說：“在公共場合聽歌記得戴耳機。”

蘇子和覺得要是戴耳機聽這種歌，自己的耳朵馬上就保不住了。他不逗唐浚生了，倆人坐著玩了一會兒手機，唐浚生反而調小了音量，播放了一遍黑天。

剛出這歌的時候，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曠世奇才。一切阻撓這張作品面世的人都是在嫉妒自己的才華，網友們給差評也是因為不懂得欣賞。

那時候的他為此充滿了憤懣的情緒，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人理解自己。如今回頭來看，這張專輯確實做得不怎麽樣，父親給的評價是客觀的。

這一路走過來，很多事都印證了父親的看法，他們不光是憑借著過來人的身份在指手畫腳，而是切實地用經驗、吃過虧的教訓來對他的情況做出準確的判斷。現在的他發現自己開始向父親的價值觀靠攏，在生活的各方面，除了戀愛。

他想著岑晚，仍然舍不得放棄。覺得就算是自己還不成熟、還要叛逆一回，終歸是不能就這麽放下他的。哪怕未來像父親所說的那樣充滿了困難，他願意用一生去面對，只要能跟岑晚在一起，他就無所畏懼。

雖然這麽想，但岑晚對他的態度卻極其冷淡。他不知道怎麽樣才能挽回他，一時間神色黯然，感到一陣無力。

蘇子和覺察到了他的沮喪，把手伸到他面前，晃了晃說：“發什麽呆呢？”

唐浚生回過神來，起身走到窗戶前，往外看了片刻，說：“記者都走了，咱們也撤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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